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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府試&院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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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德州的考棚比清平縣的高大上許多, 裏面整整齊齊的全是三尺寬的號房,只沒有門簾。

因為地方夠大, 考生按號坐好後, 彼此中間還能隔出一個空號房, 徹底杜絕互相作弊的可能。

顧玉成占了個靠邊的號房, 不知是不是錯覺,總覺得有股臭味兒。他拿出塊四四方方的小毛巾將桌椅仔細擦了幾遍, 確認不是自己這邊散發的,就靜坐等待放題。

遠處不時傳來抽氣聲,可能是考題偏難。顧玉成默默想著, 等了大約兩炷香才輪到自己,一看果然很難。特別是經義題, 簡直七零八碎叫人摸不著頭腦。

鄉試以前的所有考試, 都叫預考。預考時考官把經義裏的句子割裂,各種截搭,考驗讀書人對經義的熟悉度, 這種題就被稱為小題。

今天也不知怎麽回事, 名為小題,實是大難。

顧玉成看了兩眼, 幹脆先去寫文章, 直到過了午時將草稿全部謄抄完畢,才重新對著小題冥思苦想,幾乎將背過的經義在腦子裏都翻一遍,才堪堪在天黑前答完。

他敲敲酸疼的脖頸, 檢查兩遍後交了卷。

如此又考了兩天,小題一天比一天難。等到第三場的時候,甚至有考生嚎啕大哭,又被迅速拖出去。

顧玉成從沒做過這麽難的截搭題,跟無情搭相比簡直可以稱為絕情搭了。怕在小題上面浪費太多時間寫不完文章,他每次都先作文後默經義。

然而府試三場是連著考的,對體力和智力都是極大的考驗。饒是顧玉成身體不錯兼有豐富的考試經驗,第三天出了考棚也是面色泛青,腳步虛浮。

就這他還算好的,同行的清平縣考生中,劉寬和另一個叫史興才的,第三場沒考完就倒下了。

這麽一算,只他們這一行人,未能順利考完的就有三個。王叔鴻雖考完了三場,但考前一直在醫館照顧朱瑜,心事重重又休息不好,勉強回到客棧就痛哭起來。

“第二場‘必誠其意’,君子誠意哉!我沒有寫完就被繳了卷,”王叔鴻二十多歲的年紀,此刻兩眼通紅胡子拉渣,竟似一夕老了十歲,“今天三場時我先作文,誰知被學政大人看見,他搖搖頭就走了。我連帖都沒默完,這次必是不會取中了!我就不該再去考第三場!”

“此言差矣。”錢同安慰道,“我都考了三次,不也沒個結果?咱們讀書人就要吃得苦中苦,多下場,才能有經驗,豈能因一次不中就一蹶不振?”

其他人也各自勸勉了幾句。顧玉成縣試考得順利,現下才直面科舉的殘酷,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,幹脆每人發了些姜糖片:“這是我自家做的,能禦寒發熱,但沒什麽大用,就當個零嘴吧。”

幾人接了姜糖,又叫了幾個菜,草草吃罷飯,便各自回房歇下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店小二就抄了榜回來,在客棧外墻張貼了兩份,又特意標明自家住店的考生中了幾個。

顧玉成的名字仍在裏圈,但排在第七名。作為如賓樓名次最好的考生,還被掌櫃的額外免了三天房錢。

照例該慶祝一下,但這次因改了考試地點,府試和院試只隔兩天,以錢同為首的幾人就約了院試過後好生游玩,現下專心備考。

顧玉成沒出門也沒看書,專心休息了兩天,第三天重新踏入考棚,又是個精神奕奕的少年人。

這次他的號房位置不錯,靠近中間區域,幹幹凈凈的沒有異味。顧玉成心情大好,一邊等題目一邊開始磨墨。

院試是考秀才的最後一關,檢查最是嚴格,筆墨硯臺都由考場統一發放,不許考生攜帶。雖防了夾帶作弊,但是這公家的磨條和硯臺極不好用,饒是顧玉成日常練習用慣了便宜的,也很費了番力氣才磨出烏黑的墨汁。

值得慶幸的是,這次的題目正常許多,小題不像府試那般枯困縮腳,最多是將《中庸》隔章搭了《詩經···.大雅》。

顧玉成正要落筆,忽的心頭一動,沾了墨先在草稿紙上試寫,果然有些不服帖。

他幹脆在草稿上用小字寫了一遍,直到寫出來的字與平時一般無二了,才在考卷上落筆。

寫完小題再作文,顧玉成覺得思路順暢許多,首場的四書義和五經義都破題極快,特別是“若保赤子”一題,更是走筆如飛,不到午時就寫完全篇。

這題出自四書的《孟子.滕文公》。夷子來問孟子,古代帝王行儒家之道,對待百姓就像愛護剛出生的嬰兒一樣,“若保赤子”,究竟是什麽意思。問話的同時他得出了自己的答案,認為“愛無差等,施由親始”,即愛是沒有等級差別的,只是從自己的親人開始實施。

夷子的主張已經被孟子批評過了,破題時自然不能讚同。但要是順著孟子的意思,換了詞句再重覆一遍,也肯定會被考官黜落。

顧玉成在腹中打了幾個破題,最終取了反破,提筆寫下“根本而不以矣,唯恃賢者之仁也”。天生萬物都有其規律,這種規律是萬物存在的根本和唯一。現在有人不顧這種根本,認為愛無差等,不過是儀仗賢者的仁心罷了。

破題之後,他又緊接著用一句“夫仁者,賢之根本,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”來承題,借著古賢者的名言強化自己觀點,隨後層層鋪陳,論述完畢後在結尾借聖賢之口來一番憂思,自然拔升高度。

有巡場的考官從號房前經過,顧玉成也不擡頭,專心致志寫自己的文章。

他可是聽說之前府試有考生因左右張望被黜落的,進場就打定主意做個低頭族,絕不多看一眼。

那考官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,顧玉成暗自松口氣,又開始寫第二篇。

這回也作得頗為順利,酉時之前就交了卷。

堂上,主考官林學政續了蠟燭,和其他三名考官一起判卷,遇到好的就拿出來吟誦佳句,互相比較。

其中一名考官忽然道:“我手中這份卷子,行文瀟灑肆恣,頗類顧居士文風,莫非就是他在偏遠小縣收的學生?”

林學政恰也看到了白日巡場時的卷子,道:“不如看看這份,破題極妙,環環相扣,不過四百餘字,卻是真雅質樸,有古文之風。”說完曼聲吟哦幾句,又將卷子遞出去讓其餘考官傳看。

先出言的那名考官心知這是不喜顧儀文風了,於是將手中卷子往下放了放。

但凡應試,考官的喜好就格外重要,常有文風不合考官口味的被黜落。現下是林學政不喜,他正可將其往後挪挪,來日回了京師,也算對那位有個交代。

顧玉成對考官間的暗湧一無所知,按部就班考了後兩場,再次累得臉發青,回到客棧就躲進房間休息。

他身體已然累極,精神卻莫名亢奮,怎麽也睡不著,便要了熱水泡腳,又默了自己的文章,直到三更才數著羊慢慢睡下。

夢裏也是亂七八糟的,一忽是在野外不知什麽人的陵墓前,一忽是在溪口村那條清淺的小河旁,倏然又飛到空中,茫茫然不知歸處。

第二天醒來,顧玉成頂著倆大大的黑眼圈打開門,恰遇到錢同在門外作勢要敲。

見他出來,錢同大喜道:“賢弟終於醒了!報喜的都快來了!趕緊出來吧,一會兒還得發喜錢吶!”

中試的需要發喜錢,他們都得提前準備好這意頭。顧賢弟之前排名都不錯,多半是能中的,萬一報喜的來了他還在睡覺,多尷尬啊。

顧玉成還未完全清醒就被拉著到了樓下,和認識的不認識的考生等在一處,耳邊亂糟糟的。

出發前他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至少考過府試,拿到童生出身。萬一不中也要維持風度,不給老師丟人,中了也不能跟範進中舉似的,得盡量淡定。

然而這會兒在人堆裏等著,人人都在盼著取中,被這氛圍渲染,顧玉成也緊張起來,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急促的馬蹄聲傳來,有人帶著紅案和大紅箋紙寫的捷報跑到如賓樓,高聲報喜。

連續四個不認識的名字過後,顧玉成終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——

“賀!清平縣溪口村顧玉成,丙二十六號,第三名!”

耳邊嘈雜的聲音忽然遠去,模糊成一團不甚清晰的背景音,顧玉成感覺自己仿佛被什麽隔開了似的,眼前只有那紅紙寫就的捷報。

他使勁兒眨眨眼,又悄悄掐住手心,在眾人的恭賀聲中,掏出銀子打賞了報喜人,又對周圍人說著“同喜同喜”。言行沒有一絲差錯,整個人卻似分成了兩半兒,一半兒站在人群裏言笑晏晏,一半兒飄在半空中看著下面的自己。

直到第二波報喜的人過來,又重覆了一遍名次,顧玉成才從那種不真切的感覺裏脫出,眼中泛出濃濃的喜悅。

他考中秀才了,還是第三名!

從此就是第一等的廩生了!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更得賊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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